不久前去了粤北的南华寺看了看。南华寺是广东的四大名寺之一，寺里虽也古树郁郁，庙宇煌煌，亦无非是些佛像森森，大悲大慈，于我没留下甚么印象。倒是听了两句偈语，便谨记于心。一路颠簸的旅途上，常常吟叨着这两句偈语，静默时分，也像个僧人样地参禅参禅。
据说六祖慧能住持南华寺前，在湖北黄梅的东禅寺求佛寻道。方丈弘忍大师欲从弟子中觅一衣钵传人，便向众人道：“每人写一偈语，挂于壁上。”大弟子神秀悟性在众弟子之上，其偈语云：“身是菩提树，心如明镜台。时时勤拂拭，勿使惹尘埃。”弘忍大师看了道：“美则美矣，了却未了。”似乎还未真正参悟佛理。慧能虽在寺里八个多月，却不是诵经修课，每日干些打扫寺院的杂活。他也口言一偈，叫人写了挂在壁上。其偈云：“菩提本无树，明镜亦非台。本来无一物，何事惹尘埃。”大师看了不语，却向他伸出三个指头，慧能明了意思，三更之夜便一人来到大师禅房，大师把袈裟传与他，并嘱他星夜逃离，越远越好，免受其害。慧能就趁月黑风高之夜，狂奔南逃。
就这两句偈语，后人便把神秀定为渐悟派，慧能定为顿悟派。我叨念着偈语，想从中参悟到些什么。脑瓜子不是很开窃，做不了慧能的那一派，只好站在神秀的后面，渐渐参禅参禅。
佛家宣扬四大皆空，于人生是一种悲观的态度。悲观之中又不悲观，是为澹泊与淡定。他们远离闹市，看破红尘，隐居山林幽深之处。每日的禅钟悠悠，佛香袅袅，看来真个清静之地。无奈尘俗喧嚣，凡人多有烦忧，于是便寻声而至，于袅袅柱香中觅寻一份安宁，一种慰藉。再恬淡之心，也有了物欲的涟漪。僧人的生活不再宁静了，佛家的世界不再空寂了。随缘也罢，善缘也罢，总得要有人化缘，否则庙宇不会辉煌，香火不会鼎盛。寺院也不能脱尘，僧人也不能免俗，说什么四大皆空，都是哄人的假话。
故而回到前面的偈语上来。我以为神秀的偈语说得至理。身在红尘之中，心便浸染着物欲、情欲等等欲望。无欲是假，贪欲是祸。人要怎么才不至于在凡尘之中又能立于凡尘之上呢？这就得像神秀那样：“时时勤拂拭，勿使惹尘埃。”持守一颗如明镜一样洁净的心，笑傲江湖，笑待人生，笑拥生活。而慧能自己所做的一切，皆不能如他所云的那样。既然“本来无一物，何事惹尘埃”，还干吗要秘传袈裟？要星夜逃离？看来慧能的顿悟也不能自圆其说。说白了，佛，在他心中；欲，更在他心中，鱼与熊掌都要兼得。
鱼与熊掌都要兼得，是多少碌碌之辈的孜孜以求啊！“天下熙熙，皆为利来；天下攘攘，皆为利往。”佛也好，僧也好，我等凡夫俗子也好，身在尘世，免不得总要沾染些俗气。倘若能“时时勤拂拭”，心便不会“惹尘埃”了。
菩提自在心中，明镜永远洁净。
文/曾诚
